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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家村的老槐树又添了十八圈年轮,树皮上的裂纹深得能卡住蝉蜕。当年李甜甜哭着抓过的槐树枝,如今已能撑起半院阴凉 —— 时间不是溪水,是老槐树下的土,一层层堆着,把那个空房间里的哭声,埋进了十八年的日升月落里。
李甜甜站在天文台的露台上时,风会掀起她白大褂的衣角,眉尾的弧度还像张静月当年倚在窗边看星空时的柔和,可眼瞳里的光,却像李刚攥着黑石头时那样,亮得执拗。她不再是那个抱着母亲织的粉毛衣躲在衣柜里哭的孩子,指尖能熟练操作天文望远镜的调焦旋钮,电脑里存着比教科书还厚的光谱分析报告,连说话时的语速,都带着对数据的精准感。
家里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。麦春华的头发全白了,梳成髻时得用黑网兜拢着,不然碎发会飘得满脸都是。自从李大印走后,她就常坐在堂屋的旧藤椅上,翻着老伴补了三次的烟袋锅,对着空炕头念叨:“你看刚子,去年寄的棉袄还没穿,今年又不回家;甜甜都二十四了,隔壁小芳的娃都会打酱油了……” 杂物间堆着的黑石头,蒙上的灰尘里还能看出当年被李大印手指摩挲出的光滑棱面,最底下那块,是李刚当年从铁塔下捡的,麦春华总说 “这石头邪性,可别让甜甜碰”,却从没舍得扔。
李刚还是不常回家。但他寄来的不只是数额越来越大的汇款单 —— 每次信封里都会夹张纸条,有时是从高原科考站拍的星空照,背面写着 “这里的银河比镇上亮”;有时是深海探测器传回的信号图,画个小箭头标着 “这个波段像你妈当年哼过的调子”。他从不说 “我在找你妈”,可每一张纸条,都在给甜甜指向前方的路。
李甜甜的宿舍里,没有女生喜欢的玩偶和香水,书架上摆着三样旧物:母亲织的粉毛衣(现在还能穿,只是袖口磨白了)、父亲送的第一本《星图手册》(扉页写着 “甜甜,星星不会跑”)、那块黑石头(被她用银链串了,挂在胸口)。墙面上贴满了星图,最显眼的一张上,用红笔圈着几个坐标 —— 那是母亲失踪那年,以及之后每五年,地球附近天区出现 “异常闪烁” 的位置。
“甜甜,又对着你的‘星迹地图’发呆呐?” 室友端着热牛奶走进来,笑着把杯子递她,“刚看你电脑屏幕亮着,那串数据曲线,跟你上次画的星座符号好像能对上。”
李甜甜接过牛奶,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 —— 屏幕上,深蓝色的光谱曲线慢慢放大,和她临摹的母亲当年无意识画的星座符号重叠在一起,连转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“不是好像,是真的能对上。” 她声音轻却坚定,“这些‘闪烁’不是宇宙射线,是有规律的,像…… 像有人在按特定的节奏敲信号。”
她不是瞎找。这些年,她把父亲寄来的非机密笔记拆成碎片,和公开的天文数据拼在一起,再用自己编的算法过滤 “背景噪音”—— 那些被其他天文学家忽略的微弱脉冲,在她的屏幕上会变成一个个小光点,连起来就是母亲星座符号的一部分。有时深夜分析数据,胸口的黑石头会突然发烫,屏幕上某个被标红的 “噪音点” 就会亮起暗蓝色的光,像在给她指路。
夜深时,天文台的望远镜会对准银河最暗的区域。李甜甜握着望远镜的扶手,胸口的黑石头贴着星图,光晕顺着指尖爬到屏幕上,点亮了一个新的坐标。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坐在炕边,指着窗外的星星说 “甜甜看,那盏最亮的是故乡的灯,丢了也能找回来”,那时她不懂,现在终于明白了 —— 母亲说的不是普通的星星,是刻在血脉里的信号。
“妈妈,” 她对着望远镜轻声说,哈气在镜片上凝成小雾,又被风吹散,“你说星星会说话,我现在能听见它们的声音了。那些一闪一闪的信号,我在拼,快拼出你的坐标了。” 黑石头在掌心轻轻发烫,像母亲当年摸她头时的温度,“等我找到你,咱们一起看最亮的银河,好不好?”
风从天文台的栏杆间钻进来,带着星星的凉意。她低头看向屏幕,新亮起的坐标旁,自动弹出一行小字 —— 那是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,被她的算法识别了出来:“甜甜,当某个波段和黑石头的光晕重合时,就是妈妈在等你。”
十八年的等待,不是终点。那个哭着找妈妈的孩子,现在正用母亲教的 “星星的语言”,一步步走向星辰彼岸,走向那个藏在星空里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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