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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年冬,冀州邺城的寒风卷着沙尘,如利刃般刮过城头,将城郭间的喧嚣切割得支离破碎。袁绍的军帐内,却弥漫着与这肃杀冬日格格不入的浓烈酒气,混着些许未散尽的脂粉香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吕布斜倚在铺着兽皮的案几旁,手中酒樽早已见底,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,浸湿了胸前的锦袍。他眼角泛红,眼神迷离,昔日“人中吕布,马中赤兔”的英气荡然无存,只剩满身的颓丧与寂寥。
“貂蝉……若你在侧,何至于此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白玉佩。那玉佩雕着并蒂莲纹,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透亮,是当年在长安时,貂蝉亲手为他系上的。那日宫宴之后,她执他之手,轻声道:“将军盖世英雄,当护国安民,此佩愿为将军祈福。”可如今,长安宫城已毁于李郭之乱,他与貂蝉在乱军之中失散,数次派人打探,得来的只有“乱军劫掠,生死不明”的消息。这份蚀骨的思念如附骨之疽,日夜啃噬着他的心,唯有借酒才能稍减煎熬。他想起长安的岁月,貂蝉一袭红衣在凤仪亭下眼波流转,为他舞剑时身姿曼妙;想起董卓伏诛那日,她站在宫门前,眸中含着笑意与期许,盼着他能匡扶汉室,还天下太平。可如今,他却寄人篱下,空有“飞将”之名,连自己的爱人都护不住。酒意上涌,吕布猛地将酒樽掷在地上,碎裂的陶片溅起,映着他眼中的绝望与戾气。
帐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喧哗,夹杂着百姓的哭喊,如惊雷般打破了帐内的死寂。袁绍的谋士审配掀帘闯入,青色官袍上沾着尘土,面色铁青如铁:“温侯!你的部下又在城南劫掠!百姓家破人亡,怨声载道,文丑、颜良二位将军已率军围住营房,请求主公即刻处置!”
吕布猛地拍案而起,酒意被这怒气冲散大半,腰间铁剑应声出鞘,寒光凛冽,却因连日酗酒,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,不复往日的稳健。“我的人,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!”他怒喝一声,声线因酒精的侵蚀而沙哑,眼中闪过一丝桀骜不驯。
审配冷笑一声,语气中满是讥讽:“温侯恃诛杀董卓之功,骄纵跋扈,纵容部下残害百姓,主公早已忍无可忍。你可知,文丑将军昨夜已密请主公,欲设伏除你而后快?此刻营外不仅有颜良、文丑的兵马,主公的亲卫也已就位,你以为今日还能安然脱身?”
吕布心中一凛,酒意瞬间消散无踪。他想起近日袁绍的冷淡疏离,想起每次议事时颜良、文丑的敌意,想起帐外隐约传来的甲叶碰撞声,瞬间明白自己已身陷绝境。他不再多言,提剑便冲了出去。营门处火把通明,如白昼般刺眼,文丑手持一柄九环大刀,怒目圆睁,见吕布出来,厉声喝道:“三姓家奴!今日便取你狗命,为邺城百姓报仇!”
话音未落,九环大刀带着呼啸的劲风劈来,势如雷霆。吕布挥剑格挡,“铛”的一声巨响,火花四溅,震得他手臂发麻,虎口隐隐作痛。他心中惊骇——连日酗酒让他反应变慢,内力滞涩不畅,武艺竟已倒退大半,往日能轻松格挡的攻势,如今竟有些力不从心。文丑见状,攻势愈发猛烈,大刀如狂风暴雨般落下,刀刀直指要害;另一侧,颜良率领数千步兵迂回包抄,欲断其退路,营门两侧的弓箭手也已搭箭上弦,箭头对准了吕布。“凭你们,还拦不住我!”吕布怒吼一声,催动残存的内力,反手抽出身后重铸的方天画戟,舞动如轮,戟尖划破空气,带起阵阵破空之声,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。
他不敢恋战,虚晃一戟逼退文丑,趁机翻身上马。胯下战马是袁绍所赠,虽不及赤兔神骏,却也脚力稳健。吕布仅带数名亲信,趁着夜色,朝着营外突围而去。身后传来颜良、文丑的怒骂与追兵的马蹄声,如催命符般紧随其后。吕布回望邺城方向,那座曾承载他短暂希望的城池,如今只剩一片火海与喧嚣,他眼中满是不甘与颓丧,猛地调转马头,朝着徐州而去——那里有传闻中宽厚待人、素有仁德之名的刘备,或许,能容下他这只丧家之犬。
同一时刻,常山郡的山道上,寒风卷着枯叶,在崎岖的路面上打着旋儿,呜咽声如泣如诉。吕子戎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,正沿着蜿蜒的山道前行,目的地是隐落山,他要去寻找义兄赵雄。自离开江东后,他一路向西,沿途的景象惨不忍睹:村庄被战火洗劫一空,断壁残垣间散落着白骨,饥肠辘辘的流民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有的啃食着树皮草根,有的蜷缩在墙角奄奄一息,眼神里只剩麻木与绝望。这些景象如针般扎在他心上,让他“以剑护民”的信念愈发炽烈,也让他对“民”的定义愈发清晰——乱世之中,皆是身不由己的受害者,无论是流离失所的百姓,还是被逼落草的寇匪,本质上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可怜人。
行至一处名为“清风谷”的隘口时,一阵女子的哭喊突然传入耳中,凄厉而绝望,刺破了山谷的宁静。吕子戎心中一紧,立刻勒住缰绳,循着声音望去。只见山谷深处,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拖拽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,为首的壮汉面黄肌瘦,颧骨高耸,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,脸上满是饥馑与急迫,口中还骂骂咧咧:“小娘子,别挣扎了!如今这乱世,能给我们兄弟做口饭吃,是你的福气!”
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,面容清秀,荆钗布裙却难掩其温婉气质,只是此刻满脸泪痕,发髻散乱,眼中满是惊恐。她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老仆,身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,正颤巍巍地护在女子身前,枯瘦的手臂紧紧挡着,口中哀求道:“各位好汉,放过我家小姐吧!我们只剩这点盘缠,都给你们!”这老仆正是女子的家仆忠伯。
“住手!”吕子戎怒喝一声,声音如惊雷般在山谷中回荡。他纵马冲上前,手中铁剑出鞘,寒光一闪,几下便将几名拖拽女子的汉子制服在地。那些汉子本就体弱力虚,又毫无章法,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“小女苏婉,本是常山郡城富户之女,家父被乱军所杀,家产被夺,唯有忠伯相伴逃亡,欲往冀州投奔亲戚,却不料在此遭遇这群恶徒。”女子屈膝行礼,声音颤抖不止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。
吕子戎看着地上的汉子们,他们裤腿沾满泥污,鞋子早已磨破,露出的脚趾冻得青紫,指甲缝里嵌着草屑与泥土。他们眼中没有恶徒的凶戾,只有走投无路的绝望,见吕子戎看过来,纷纷低下头,浑身瑟瑟发抖,如同受惊的野兽。他想起沿途遇到的那些流民,想起他们啃食树皮时的麻木,想起孩童因饥饿发出的啼哭,心中生出强烈的怜悯——这些人,或许也是被乱世逼得走投无路的民夫,若不是生计断绝,谁愿做这劫掠之事?
“乱世之中,生计艰难,我知晓你们不易。”吕子戎从行囊中取出半袋麦饼,这是吕莫言连夜烤制、掺了银鱼粉的口粮,他原本打算省着吃,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递到为首的壮汉面前,“这些麦饼你们拿去,够你们撑上几日。莫要再做这劫掠之事,寻一处荒地开垦,或是前往江东投奔周瑜、吕莫言先生,他们善待流民,定能给你们一条生路。”
壮汉接过麦饼,双手颤抖着,眼泪突然滚落下来,对着吕子戎连连磕头:“多谢壮士!多谢壮士!我们也是被逼无奈,家中妻儿都快饿死了,才出此下策!”他磕了几个响头,带着手下转身离去,踉跄的背影在山谷中渐渐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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